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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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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!

圍獵結束之後,各人獵得的獵物都被拿出來稱斤論兩,最後決出了勝者,當然,結果是誰胤姜並不關心。

胤姜在乎的是獵物的處理方法,而出乎胤姜的意料,諸如老虎、野狼等兇猛的都被關進了囚籠,據說是要帶回禦禽坊,而類似兔子、稚雞等傷害力較小的動物都被放生了。

梁執高坐玉臺,頭頂珠簾輕晃,朗聲說道,“人言草木山川皆有情,這些飛禽走獸乃是上天捏與我們,是天賜的禮物,

如今大梁剛經動亂,朕唯恐殺孽過多驚擾神明,眾卿一素撫恤弱小、同情眾生,想來今日也會放過它們吧。”

梁執話音落地,眾人皆面面相覷,連梁執身前的太後張覆雪都面色微肅。

於大梁朝的官員來說,食肉飲血十分正常,何等珍饈不曾吃過,倒也不是非要吃這種野味,只是打獵都累了那麽久了,饞蟲也被勾起來了,怎地好端端要換菜色?

眾人不免心中嘀咕,說什麽殺孽過多?

呵,那可不多嘛,就這幾日誅殺逆王黨羽,不止查抄了大批官員的私庫,還血洗了不少逆王黨的府邸,據說那些鮮血流進渭水河裏,都能將渭水染紅。

殺人的時候不眨眼,殺幾個吃食反而憐憫起來,這位聖上,真是拎不清啊。

梁執見眾人無聲,又繼續說道,“蒼天有好生之德,今日又恰逢好事,朕決定將各地牢獄在押人犯皆罪減一等,即日執行。”

眼見氣氛不對勁,反倒是梁璽率先反應過來,跪地叩首,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
梁璽身後立即跟了一批人也跪下來,胤姜順勢而為,場上一下空了大白,胤姜聽得梁執傳來問詢聲,“舅舅,莫非是朕的旨意不清楚,你怎地沒有反應?”

極靜的一剎那後,張覆雪冷聲開口,“聖上仁慈,願為萬民謀福祉,國舅,你還不謝恩?”

胤姜又聽得一陣嘩啦聲,原是又跪倒一大片,緊接著就是高呼萬歲的聲音。

“眾卿平身。”梁執話落,眾人才各回其位。

胤姜莫名覺得胸悶,明明方才還是朗日高懸、藍天白雲舒卷,此刻竟烏雲蔽日,遮去最後一絲天光,她討厭跪,可是到了雍京,動不動就要跪。

這裏的一切與她全然格格不入,與她的過去和未來沒有絲毫契合。

胤姜覺得,在雍京的梁璽,都不是她在兗州認識的那個梁璽了,又或者說,他只是回到了他的本來面目,而她覺得陌生。

陌生?

胤姜找尋席宴中梁璽的身影,她仔細瞧著他,恍然發現他今日竟穿了一件素雅至極的月白色衣裳,衣衫勾勒出青竹勁松的模樣,頭帶玉冠,面龐白皙俊秀,

此刻卻十分肅穆,神色冷清,似一柄內斂到極致的劍,不到亮劍那刻,誰也不知他的鋒芒。

他戴上了層層假面,一層名為大理寺少卿,一層為士族梁氏七子,一層為帝黨黨羽。

胤姜見他沈穩應對前來敬酒的官員,見他客套官樣話周全,見他長袖善舞游刃有餘,恍然回到了她和他最初相識的時候,彼此也是這樣客套、疏離。

他總是和她若即若離,而她總是和他虛情假意。

什麽時候變的呢?

胤姜也不知道,或許是他們第一次交心,或許是她一而再再三的欺騙引起了他的興趣,也或許是那夜紅燭帳暖他的克制和周全使她暗中在意。

在這一路來,真話假話摻著說,真戲假戲輪番上演,她芳心輕許,他愛意萌動。

似風沙進了眼,胤姜眼前有些模糊,趕緊低頭飲盡杯中茶水。

茶杯陡一放下,正好遇上送菜食的婢人,手肘相撞,胤姜的衣襟濕了大片,胤姜這才註意到上的全都是素食,心道,原來他們是早有準備。

胤姜借口換衣,被一婢人引路換衣,她衣衫裏還藏著藥,可不能輕易被人發現。

非是她想殺離厭,而是離厭不能活,只要離厭活著,解藥總可以再做,那她做的一切就是無用功,胤姜邊走邊想,看今日的情形,似乎太後對皇帝的所為不知情啊。

如果皇帝真病危,太後真的會著急嗎?雖說虎毒不食子,但是自胤姜對皇權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以後,胤姜也不敢貿然下定義。

梁熠所言胤姜銘記在心,她不敢去賭那個女人的心,究竟在張覆雪眼中,是權力重要,還是孩子重要,或者說,是做太後重要,還是做母親重要?

每個人在乎的東西不一樣,胤姜輸不起。

借著在帳篷裏換衣服的名義,胤姜又偷偷溜出去查看,宴席還在繼續,胤姜不知道太後的帳篷外是否仍然有看守?

胤姜踏著一地枯葉,找到了太後的帳篷,果然把守森嚴,胤姜本打算無功而返,不想竟撞見了一對男女私會,二人摟摟抱抱、親親我我,旁若無人。

胤姜凝神一看,那女子竟然是太後身邊的大宮女,為何胤姜記得那麽清楚,大概還是源於她記仇的個性吧,她和梁璽在雍景殿跪了一夜,那女子才姍姍來遲似的。

胤姜怎麽會記錯呢?那宮女本該是清秀的面貌,卻在胤姜心中已經面目可憎起來。

胤姜那時就瞧出那大宮女應該有三四十歲的模樣,至少是與太後差不多的,可是此時和她抱在一起的男子分明二十出頭,模樣嘛也還算看得過去。

胤姜心下好奇,卻加緊了腳步趕回去。

胤姜出帳篷之時,梁璽正侯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,他背對著胤姜所在的帳篷,胤姜一楞,當即叫出了聲,“阿昭,你怎麽在這兒?”

胤姜自從知道梁璽的字以後,便喚他阿昭。

梁璽轉身,攜萬千風華,眼見胤姜安然,便說,“擔心你。”

胤姜聞言噗嗤一笑,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你擔心我做什麽?”

梁璽卻盯著胤姜的神情,不放過絲毫,走近幾步,眼見胤姜臉上疑惑的神情更甚,梁璽猶疑片刻,才問道,“你方才去太後帳篷那裏做什麽?”

胤姜怔然,竟被發現了?

不對啊,她沒感覺到商白跟著她的氣息,商白一直守在這個帳篷外面,沒有跟著她離開,莫非是梁璽還派了其他人來跟著她?

胤姜心中思緒百轉,最後竟啞口無言,半晌才回道,“你怎麽知道我去了哪裏?你派人跟著我?你不相信我?”

胤姜打算反問轉移梁璽的註意力,可惜梁璽不吃這套,“阿姜,你並未回答我的話,”梁璽頓了一瞬,“我沒派人跟著你,但是太後身邊有守衛,他發現你了。”

胤姜這才驚覺梁璽話中透露了幾層含義,第一,他欺騙她說他沒有派人監視她,第二,太後身邊的守衛是他的人,第三,守衛發現胤姜卻沒有動手,反而是報告了梁璽。

胤姜不再故作無辜,打算蒙混過去,“我只是很好奇,太後娘娘有沒有害怕的東西,畢竟我這個人很是記仇,上次跪了一個下午、清晨加晚上,我可是記得很清楚。”

梁璽心弦微松,卻不免覺得胤姜行事太過意氣用事,但是他又清楚,胤姜從來如此,只是,這裏是雍京城,是大梁的皇城,不會任由她如此肆意妄為。

她不明白,皇宮裏的人對生殺奪予,有多麽的習以為常。

她這樣小小的忤逆,都會被有心之人無限放大,然後醞釀出一場風暴,直至將她所有的一切都席卷殆盡。

她付不起那個代價。

梁璽想著,看向胤姜的眼光便多了一絲哀憐。

梁璽忽然明白,他為何會喜歡她,是因為她還不曾和他一樣被這座皇城禁錮,她一直都是自由的,她的心從來都是自由的,是他從來都不曾擁有過的自由。

而他呢,雖然他的身體已經不在皇宮之中,但實際他不曾有片刻離開過皇宮,他永遠生活在那樣的膽戰心驚之下,日日夜夜無安寧可得。

胤姜不會知道,當他和她被困在深山之中時,他的腦中曾閃過一個念頭,他不想回去了,若是走得出去,他也不想回去了。

若是走不出去,死在那裏也不錯,那裏是雍京從來不會有的風景,也是絕佳的埋骨之地。

至少,他的墳堆旁邊,會是她。

可是,他和她還是來了雍京,他只有一個念頭——想留住她,從生到死。

她必須要在他身旁,他知道他自私,那又怎麽樣呢,哪怕她恨他,他也一定要留住她,哪怕從青絲到白發,從血肉之軀到累累白骨,他絕不放手。

他不想放棄這蒼白人生中唯一的亮色,他就如溺水之人一般在水中瘋狂撲騰,只為那一陣自山間吹來的自由的風,哪怕自此沈寂湖底,他亦甘之如飴。

梁璽明白那日梁執坐於馬車中說的話,所以他何其慶幸胤姜不明白,又何其害怕她不明白。

梁璽忽而莞爾一笑,右手摸上胤姜頭頂的秀發,“阿姜,不要胡鬧。”

胤姜眨眨眼,他要是知道她的計劃,只怕會大吃一驚,他肯定會阻止她的,胤姜心知肚明。

於是胤姜努努嘴,回應道,“所以我看見這麽多人就回來了啊,我還沒那麽傻,自投羅網,”

胤姜頓住,好似想起來什麽似的,繼續說道,“不過在回來的途中遇到了那天來頒旨的那個宮女,就是太後身邊的那個,她可真是讓人意外。”

梁璽眼神閃閃,他知道胤姜說的是什麽事情,因為那男子是他安排的耳目,從宮女靜秋身上倒是套了不少有用的話,風雨欲來,也不知道大梁的風雨,何時才能停歇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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